这么容易害羞呢，小孩儿

5

白昼亮得人睁不开眼。

叶知晓站在车棚下半眯起眼睛，远远就看见了并排走出教学楼的两人。

她的两个竹马在人群中很好辨认。一个永远不好好穿校服，外套反手往肩上披着，衣领扣子只有仪表检查的时候才扣上，走路喜欢揣兜；

一个永远把校服穿得整齐，纽扣扣到最顶上的一颗，袖口干净，姿态端正得仿佛下一秒就要去主席台上作为学生代表发言。

学校是枯燥的地方，所以哪怕是千篇一律的校服，学生们也会想尽办法搞出花来。

改裤脚是最常见的花招，常见到检查仪表的老师都已经视而不见。可刘耀文没改，那条谁穿都难看的宽松校裤偏偏在他腿上就顺眼。

而有时，当周围所有人都在追求变化，不变的那个反倒成了特别。

刘耀文就是那个特别的人。

当然不仅仅因为这一点，男孩有自己严苛的秩序，沉稳，上进，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并且全力以赴……大概只有刘耀文本人没发现，他其实很有魅力。

黄昏暖橘色的光线真的太刺眼了。

叶知晓一只手挡在眉前，一只手举起朝两人挥了挥。

和记忆里无数个傍晚重叠在一起，三辆脚踏车慢悠骑过江边的场景。

“你们报暑期班了吗。”

“哪有不报的，我妈还请了一对一家教。”“啊，你俩都报了呀，我还想放假了去旅游呢。”

“认命吧诺子，马上高三了，怎么可能让你尽兴玩。”

骑到街口，碰上红路灯拖沓的倒计时。刘耀文单脚撑着车，视线被路边的橱窗吸引，兀自脱离了发小们的聊天。

望着玻璃橱窗里那件海军蓝的水手服，脑子里浮出“这个颜色一定很适合宋亚轩”的想法。

“刘耀文。”被闯进耳朵的叫喊拉回了意识，叶知晓连唤了两三遍，他才慢慢回过头。

温声询问，“怎么了。”

“周末敏敏生日会，我穿那条绿格裙好，还是穿演讲比赛上那套好?"

女孩的两套衣服立刻在脑海中浮现，他们太熟悉彼此，熟悉到只要对方一说就能想起。

“都挺好的。”刘耀文没有思考太久便回答。叶知晓显然对这个笼统的答案有些失望，追问道，“非要选一个呢?"

这次他认真想了一会，在倒计时结束前对叶知晓笑了笑。

“我真的觉得都挺好的，你穿哪件都好看。”“啧啧，这回答也太耍赖了，”许诺接过话茬，“文哥你好会泡妞啊。”

刘耀文耸了耸肩，“别开我玩笑啦”，抬脚踩上车蹬。

绿灯亮起，单车融进车水马龙。

等站到家门口了才发现忘记钥匙。

父母不在家，手机在屋里，一时倒有点不知所措了。

刘耀文把背包转到身前，拉开拉链。

家门口连个歇脚的地方都没有，他做不到席地而坐，准备站着背会单词等爸妈回来。

只是这个夏天真是出奇的热。

才站了一会鼻尖就凝起汗，半封闭的楼道像个蒸笼。他合上单词本，心想我干嘛要这么为难自己呢，去发小家待着不就好了。

把单词本装回包里，听见左边“咔哒”一声开门的轻响。

刘耀文顺着声音看过去，把垃圾袋放到门口的宋亚轩也看着他。

四目相对了须臾，宋亚轩倚着门对他挑了下眉。

“要进来坐坐吗?”

这是刘耀文第一次见到宋亚轩不穿女装的样子。

男人神情里带着几分疏懒，头发微微有些乱，刘海稍长，遮住了眉骨。

平日看到的他总是眼妆妩媚，此刻没了那些多余的修饰，一双眼眸如秋水般澄澈。

他独居的小房间很整洁。一室一卫一阳台，床和衣柜是主要家具，没有厨房，屋子里最拥挤的地方是摆满了护肤品和化妆品的梳妆台。

宋亚轩的居家穿搭和他的房间一样极简，那甚至不能叫穿搭，就是最普通的背心短裤人字拖。

而且那件背心有点过于宽松了，侧面的镂空开得很低，稍微弯下腰就能将里面一览无遗。

刘耀文猛地低下头，感觉脑袋里轰隆隆开过了一列火车，车头冒出滚烫的蒸汽。

在火车往某个不可描述的地方开去之前，他慌忙翻出包里的习题册摊在桌上，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力。

宋亚轩从小冰箱里拿出巧克力奶，放到男孩手边，“很热吗?”

“嗯，有点。”刘耀文不敢看他，抽了张纸巾擦汗。

听刘耀文说热，宋亚轩把风扇转向他，然后打开了空调。

现在还没到夏天最热的时候，为了省点电费，宋亚轩一个人在家时极少开冷气。

房间里的温度慢慢降了下去，到达了一个舒适而平衡的节点，窗外蝉鸣阵阵，聒噪着淹没了整座城池。

这个夏天真是热得出奇。

穿校服的少年埋头写题目，看起来比他大不了多少的男人就杵着下巴坐在对面。

心猿意马地写完一篇完形后，刘耀文抬起飘红的脸，对上宋亚轩直勾勾的眼神。

"哥哥，别这样看着我了……”

宋亚轩轻轻勾起唇，用略有些蛮横的口吻说，“你刚刚不也一直盯着我看嘛，现在换我盯着你看就不行了?"

纵使心里再有道德感，生理上还是抵不住荷尔蒙作祟。

他只能别开视线，含含糊糊说出一句，“我……被你看得不好意思了……”

想逗弄男高的心得到满足，宋亚轩笑着探过身，伸手捏了捏刘耀文的脸。

“这么容易害羞呢，小孩儿。”

因为他这个突然的亲昵举动，身体里的火更旺了，刘耀文知道自己现在肯定脸红得不像话。

男人没有继续撩拨，似是忽然想到了什么，上扬的嘴角慢慢平缓。

“我素颜的样子，是不是跟平时差挺大的，”指尖无意识地在桌面上画圈，"不化妆很难看吧……"

刘耀文再次望向他，以一尘不染的纯净的目光注视着眼前这个人。

那张不施粉黛的脸让人莫名生出心疼，宋亚轩垂着眼，纤长浓密的眼睫在风扇的气流中轻轻颤抖。

他的皮肤在日光下呈现出一种类似陶瓷的质感，眼下有浅浅的黑眼圈，没搽口红的原生唇色看起来也缺乏精气神。

这样不完美的他，在自己眼中却更完美了。

“好看，"少年认真的神态像在宣告神谕，“很好看。”

坐在对面的宋亚轩愣了一下，随即明媚地笑起来。

他发自内心笑的时候不是只微微勾起唇，而是会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，眼角眉梢都变得灵动。

怎么会有一个人，看他开心，自己会比他更愉悦呢。

刘耀文不自觉扬起了嘴角。

两人安静地共处一室，他写题，宋亚轩打开笔记本电脑工作。

鼻尖萦绕着若有似无的香气，淡淡的，不像香水，但闻着很安心。

时间在不知不觉间流逝，窗外的天空开满了紫罗兰。

室内的光线有点暗了，宋亚轩起身打开灯。"哥哥，"刘耀文盖上笔帽，"我爸妈应该都在家了，我先回去了。”

“好。"宋亚轩瞥了一眼电脑右下角的时间，没想到这么快就过去了两个小时。

小男高把收拾好的包往肩上一背，礼貌地鞠了个躬，“谢谢你今天收留我”，正经得让宋亚轩觉得可爱。

忍不住又起了逗他的心思，宋亚轩弯起笑眼，向少年迈近了一步。

"让你在我家待了这么久，就没什么表示吗?"

"哥哥想要什么……”

那抹暗香因为男人的靠近变得更明显了，云雾般围绕在身边。刘耀文咽了咽嗓子，看着宋亚轩慢慢抬起手。

"这个，”指尖戳在胸前的校牌上，“送我吧。”

——

“叮铃铃铃铃——”，考试铃响起。

学校里用的是那种老式铃声，一连串密集的噪音贴着头皮敲打，能把午后犯困的学生吵个激灵。

刘耀文坐直了身，从透明文件袋里拿出垫板和笔。

学期期末考算不上什么大考试，毕竟前不久他们年级才刚经历过一次联考，很多学生都没把这次当回事。

有的人揣了两根笔就去考场了，比如许诺，而刘耀文不想降低自己对考试的重视度，无论大考小考都按最高标准执行。

考场按姓名首字母划分，往往不是自己所在的班级。观察别人课桌上的涂鸦是件趣事，画动漫人物的、抄歌词的、玩五子棋的……虽然在课桌上写写画画属于破坏公物的行为，但中学生们的想象力可见一斑。

刘耀文觉得十年后他可能早就忘了这场考试都考了些什么，却依旧会记得桌面上历任学生们留下的“巨作”。

接过前面递来的卷子，捻出一张，不回头地往后传。

试卷估计是教务处昨夜才匆匆印出来的，劣质的纸张上散发着一股油墨味。

看得出老师们对这次期末考也不太走心，数学的题型有一大半都是联考出过的，甚至有道大题仅仅只换了下数字。

酣畅淋漓地写完了。

刘耀文把卷面翻过来，里外里检查了两遍，又重新验算了最后那道大题，做完这些再抬头看闹钟，离考试结束还有半个小时。

他没有提前交卷的习惯，安静地坐在位置上神游。

右前方的同学在偷偷看小抄，旁边有人假装弯腰捡笔，实则在和邻桌传纸条，头顶的吊扇划破空气，窗外已经出考场的学生晃荡过走廊。

周围的一切渐渐虚焦，思绪飘回那个傍晚。"这个，送我吧。"

男人的表情看不出是玩笑还是认真，于是刘耀文乖乖摘下了胸牌，放到宋亚轩手中。

在校园传说里，毕业那天把校牌送给喜欢的人，代表着正式向对方告白。

所以自己的校牌在那样完全不正式的情况下送了出去，算是跟他告白了吗，还是只是对方一时兴起……刘耀文把脸埋进双臂里，露在外边的耳朵悄悄变红。

算了，反正本来就要给他的。

不管宋亚轩是闹着玩还是试探自己，反正那个校牌早晚是给他的。

胸腔里有什么在怦怦加速，自从遇见宋亚轩后就经常如此。

完蛋了，刘耀文心想。好像真的喜欢上他了。

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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